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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眼线(1 / 1)

鉴查司,诏狱。

空气潮湿阴冷,分明还是仲秋,却让人生出几分寒冬腊月的错觉,少得可怜的阳光从高墙后艰难穿入,白日也要借灯烛火把照明。

位坐上首之人支额闭目,正听身旁人禀报着鉴查司的近况。

衣袍上绣着黑色蟒纹,袖尾与玄端赤金绣线繁复厚重,火光下有如赤蛇游走,周身凛然。

“总督大人,您不在的这几日,我们抓到了姜深那个叛徒,还捣毁了天机阁在云州的据点。只可惜他们消息太快,我们的人赶到时,只抓到了一个女谍者。”

楚牧之乃鉴查司司使,凌昭时常不知所踪,因而鉴查司中的大小事务多都由他经手。

“这二人皆是嘴硬之人,即便受了酷刑,依旧什么都不肯招认,依总督大人看……”

“一并带上来。”

楚牧之应了一声“是”,即刻将命令通传下去。

不消一柱香的功夫,一男一女被押送至此,男子蓬头垢面,身上满是鞭刑留下的红痕,皮肉外翻,衣衫被血迹染作褐色,已然分辨不出原本模样。

“凌昭!有本事你就杀了我!”

姜深从蓬乱的头发下抬起面庞,一双凶兽般的眼睛死死盯住上首之人。

他原是三皇子派来的卧底,在鉴查司潜伏已经四年有余,这四年,他汲汲营营如履薄冰,除了盗取鉴查司线报交于三皇子,从未有过其他大动作。

一直以来,他都将自己伪装得极好,为了一步步攀上高位,获取更多的线报,还三番五次为了鉴查司赴汤蹈火,取得了身边所有人的信任。

可不知为何,前些日子凌昭突然就识破了他的卧底身份,下令将他抓捕。他仗着在鉴查司的人脉,侥幸逃过一劫,眼看就要逃离出京,却在鉴查司埋伏在城门处的人手抓回。

直到现在,他都不知自己何时露了马脚。

“凌昭,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!难道令人闻风丧胆的鉴查司总督,到头来只是个畏手畏脚的蝼蚁之辈吗?!”

凌昭缓缓睁眼,漆眸中暗藏幽火,共事四五年时间,他和姜深也算是老熟人了,若非重活一次,他确实猜不到此人竟是埋伏在身边的眼线。

背叛鉴查司的人,要么死,要么生不如死。

楚牧之知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,在一旁低声道:“大人,别中了他的激将法,若是把他杀了,我们就无法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,居然把手伸到了咱们鉴查司。”

“凌昭,你倒是动手啊!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姜深料定在凌昭从他口中撬出消息之前,不敢伤及他的性命,一面佯装癫狂地仰天大笑,一面趁人不注意挣开身后狱卒,从其中一人剑鞘中拔出长剑,向着凌昭直刺而去。

只要能杀掉凌昭,他就算是死一万次也值了!

长剑裹挟着凌厉的剑风,在空中掠出一道寒光,四下人手还未来得及反应,剑锋已刺向上首之人。

凌昭眸色暗下,身形自始至终都未动分毫,将原本可以躲开的一剑空手接下,旋即一脚将男子踢开。

饶是常年习武的姜深,也被这一脚踢出了几米开外,砸在地上的巨响,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为之一震。

鲜血顺着指尖滴落,凌昭却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,缓缓起身,迈着修长的双腿走下踏垛,蟒纹随着每一步恍若在周身攀爬。

“真以为我不敢杀你?”

姜深捂着小腹从地上艰难爬起,啐了一口,冷笑道:“那你就试……”

话音戛然而止,姜深瞳孔骤缩,低头看着刺穿自己胸膛的剑刃,猛然呕出一大口鲜血。

凌昭微微俯身,凑近他的耳畔,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,“我会亲口将你的死讯告知三皇子,让他来给你收尸。”

“你……怎么知道……”

姜深几近扭曲的面庞上露出难以置信,鲜血倒灌入喉咙,让再他发不出一丝声音,只能不甘心地望着凌昭修罗般的身影,最终轰然倒地。

收剑入鞘,血溅三尺,四下皆是倒吸冷气之声。

凌昭曲指拭去脸侧的血迹,顿了下,转身朝向另一名被押送来的女谍者。

天机阁素来与鉴查司水火不容,女谍者在被抓的第一刻起,便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,尤其方才见凌昭空手接刃,眼都不眨地杀死了尚有价值的人质。

简直……就是一个疯子。

“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。天机阁对我有知遇之恩,不论你用多么卑劣的手段,都休想从我嘴中撬出任何东西。”

“好一个知遇之恩……”凌昭嗤笑一声,眼底却尽是冷然,一手掐住女谍者的脖颈,将人凭空拎起。

鉴查司的人都深谙凌昭的脾性,但最近不知为何,总觉得他比平日还要狠戾许多,鉴查司上下人人自危,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。

女谍者双脚离地,面色煞白,从齿缝中艰难挤出话语:“我们……少阁主……一定不会放过你的……”

少阁主……

凌昭剑眉攒起,手上逐渐卸了力,女谍者被丢在地上,捂着脖颈大口大口喘着气。

掀起的眼睫下掀起几不可察的波澜,凌昭喉结微动,冷冷丢下一句“关起来”,再未多看地上人一眼。

天空不知几时飘起细雨,诏狱外,白瓢已撑伞等候多时。

凌昭衣上染着未干的血迹,漆眸凝冰,周身戾气令人深感压迫,与在沈府时判若俩人。

白瓢知道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,不敢再像日前那般口无遮拦,恭敬道:“大人,您现在这副模样不宜回沈府,还是先找个地方包扎下伤口,再换身干净衣裳吧。”

男人脚步未停,握紧的掌心依旧有鲜血不断流出,在混混踏踏的积雨中晕开一层薄红。

“回凌府。”

……

林中尸横遍地、泥土、血腥拧成一股刺鼻气息,逡巡不散,血沿着沟壑汇成一支小流,掺着砂石雨水流经脚下。

谷雨一身玄色劲装,腰封用银丝勾绘飞禽,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,长发高束,发尾被雨水粘湿,勾缠在眼尾脸侧。

跨过横七竖八的尸体,她走向被绑在树桩上的中年妇女。

“姑娘,谢谢你救了我!老妇无以为报,只能日后做牛做马来报答姑娘的恩情!”

中年妇女约莫三十岁上下,衣衫褴褛,面如土色,乍一看只是个极其普通的村妇。

谷雨将手探向她的腰后,却并未解开绳结,而是从她束腰中掏出一把隐藏颇深的短匕。

上一世,这女人就是用这把短匕,趁她不备险些要了她的小命。

假装被绑架,实则和那些人是一丘之貉。

谷雨唇角轻勾,上扬的语调带着几分玩味:“报答?”

“姑娘,你莫要误会。”中年妇女面上露出慌乱,解释道,“这只是……只是我带在身上防身用的。听街上巡视的金吾卫说,最近京城不太安定,我怕遇到什么坏人,这才在身上藏了把匕首。”

谷雨一面耐心听她狡辩,一面垂眸把玩着手中匕首,森冷的锋刃在指尖上下翻飞,舞成寸寸寒光。

待话音落下,她眼睫轻掀,偏褐色眸中映出女人惶恐的面庞,“说完了?”

细雨朦胧,织成一道薄幕,中年妇女看不分明面前人的表情,却能感受到那扫来的目光中裹挟着杀意。

“姑娘,你、你先帮我把绳子解开,我再同你细细解释可好?”

“好啊。”谷雨莞尔一笑,应得很是干脆,左眼下的美人痣分外勾人。

中年妇女还未来得及道谢,却见那把割绳子的匕首陡然翻转,直插进了她的胸口。

“呀……”谷雨檀口微张,幽兰之音在细雨声中低响,“手滑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妇女瞪大眼睛,口中呕出的鲜血顺着脖颈汩汩而下,染红了衣衫与麻绳。

谷雨像丢垃圾一样将匕首丢在地上,转身时收敛了笑意,眼底一片清列。

细雨打湿衣衫,在肩膀处氤开一团血红,她下意识捂住伤口,秀眉攒起,露出几分痛苦神色。

酒确实让她的行动变的比往日迟钝许多,方才跟那些人缠斗之时,肩膀不小心中了一剑,虽不是什么致命伤,但被雨水浸湿后,附骨之蛆般的疼痛让她的意识愈发模糊。

谷雨咬牙强忍着,按住伤口一路趔趄赶回沈府,殷红的血液从泛白的指间渗出,又被斜飞来的雨水冲淡稀释。

“金……金元宝……”

虚弱的声音被雨声盖过,玄色倩影摇摇欲坠,终是未能撑到入府,倒在了门外的青石阶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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